【利落】玉京来(九)
第九章 明月照我还
不过数日，沉璧的父兄就因霍兰部暗度陈仓，意图不轨，外加与容嫔里应外合，祸乱宫闱而落罪。天子杀伐果断，之前不满容嫔盛宠逾制的臣下都纷纷噤声，感慨天威难测。
与前朝相比，后宫这段日子倒称得上平静。璎珞只安心在延禧宫养胎，一切风雨都被弘历挡在了她的宫墙外。
这一日，她听说弘历下了最后的处置，想着他最近夙夜在公终于可以歇口气，特意备上三清茶去了养心殿。
行至半路，正撞上傅恒出宫。
平日傅恒遇见她，总是点个头便走，今日却主动迎上来，笑得和煦温暖：“璎珞，恭喜了。”
这样的笑容，很像数年前郑重的少年，劝她打开心胸，追求自己的幸福。即使世殊事异，这幸福换了归处，也依然为她高兴。
“近来朝堂多事，宫中变故我也有所耳闻，容嫔娘娘...”傅恒犹豫一阵，终是又道。
经年虽过，有些习惯却不曾改变，比如傅恒紧张时会无意识地摩挲左手的食指。
璎珞自然没有忽略这个细节，“皇上只是暂时将她禁足，太医也尽心医治，并无大碍。”
傅恒的失态只停留了一瞬，很快又恢复一贯的温和：“不管怎样，你平安无事就好。”
道别了傅恒，璎珞改了主意，她让明玉将茶点送去养心殿，顺便告诉弘历，自己去了宝月楼。
宝月楼雕梁画栋依旧，只是如今的情景下，难免显得凄凉。沉璧正倚窗远眺，发觉璎珞来了，竟还对她笑了一笑。
“我害了你，你还肯来看我。”
“你不想害我，我知道。”
沉璧像听了什么有趣的话，歪过头盯着璎珞。
“少了一味香，”璎珞淡淡道，“你身上的香味很特别，闻之难忘，之后却好像不太一样了，直到那日我才明白，你是疑心我有孕，特意去掉了麝香吧。”
沉璧不承认也不否认，重又把目光投向了远方。
璎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，紫禁城的飞檐殿宇尽收眼底，金瓦红墙，是世人称羡的温柔富贵乡。
可她觉得，沉璧不是在看这些，而是某些远得望不见的东西。
“你的父兄已经获罪，杀头的杀头，流放的流放。沉璧，这才是你的目的。”
“皇上英明。”
沉璧一字一顿，有种迟缓的快意。
璎珞微微蹙眉：“我知你怨他们无情，可你如此大费周章，甚至不惜伤害自己，究竟是为什么，沉璧？”
“伊帕尔汗，这才是我的名字，阿吉就是这样叫我。”
沉璧眼前像是突然起了雾，连声音也沾了水汽。
“我不愿做一份礼物，爬到雪山顶上想着一死了之，可最后埋在雪山脚下的是他。”
“他说要我好好活着，他会保护我，保护我们的部落，可是他死了，不是死在你们的大军下，而是我父亲和兄弟的手里。”
“他们早就想吞并周边部落，屡屡在边境生乱，只是发现难以与你们抗衡，才打着和平的幌子，想用我来获得喘息之机。所以他们被困于京城后又暗中动作，还把遗珠安插在我身边。说来我还要谢谢他们的野心，否则光凭我的设计，不一定有今日的结果。”
沉璧想笑，嘴角却垮了下去。
“可是阿吉，直到最后一刻，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保卫家园而死。”
璎珞的心被狠狠地掐了一下，竟有些不忍再注视眼前的女子。
宝月楼修得再高，她也望不见雪山。
沉璧似有所觉，轻轻摇头：“璎珞，你不必可怜我，我对皇上也有怨，想用报复他的方式拖我父兄入地狱。我寻找他的软肋，蓄意接近你，这都是真的。”
“但我喜欢你也是真心，”沉璧语气中终于升腾起几分暖意，“而且你是我救命恩人在意的人，我下不了手。”
她知道自己和傅恒的旧事，却不曾以此做文章。璎珞把玩着腰间的穗子，心思又如这穂絮似的纷乱了。沉璧口中希望她活着的人已和她的心一起长眠于故乡的雪里，可她遇见傅恒时眼中的神采璎珞不会看错。
“那傅恒呢？你对他...”璎珞索性不再理，将穗子抛开了，抬头直视沉璧的眼睛。
沉璧一愣，深潭般的双眸绽开一丝波纹。
“傅恒大人，他是个好人。”
“那日我坠崖，所有人都责备看守不力，他却看出我心思恍惚。后来他问我是不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，还劝我好好活着，说那个人也一定这样期望。”
“他和阿吉是完全不一样的人，却对我说了同样的话。”
沉璧的眼睛愈发亮了，像是黑夜中的点点流萤。
“阿吉是雪原上的太阳，再也不会有像他一样的人。可是傅恒大人，就如荒郊的月亮，像我这样没了心的人，这一点点光就足够了。被他拉过一把，我也可以在这紫禁城里活下去。”
璎珞想起傅恒踟蹰的样子，微微笑开了，这一点点光，不止照了一个人呢。
“沉璧，若我成全你呢？你说过，我们都不属于紫禁城，那你想离开吗。”
沉璧盯着璎珞半晌，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：“若能离开，谁愿意在这里困守一生。”
“心甘情愿，就不算困守。沉璧，这就是我们的不同。”
此时沉璧不明白。
直到多年后她再坐在这里眺望贤良祠时，才知道璎珞所说心甘情愿为何意。
璎珞踏出殿外，果然在门后撞见一道玄色身影。
她笑着上前，揽过弘历的手臂：“皇上果然担心臣妾，还特意赶来。”
弘历轻哼一声：“不是你故意引朕来听的吗。”
“那皇上都听到了，肯不肯成全呢。”
弘历像是没听见，自顾自地说：“和扎麦一死，北部有霍兰部余孽出没，傅恒已经自请出兵，”低头看璎珞眨巴眼睛盯着自己，叹了口气：“罢了。”
几日之后，皇帝下旨，容嫔终身幽居宝月楼。
同时命富察傅恒领兵出征，平定霍兰部叛贼余孽。
傅恒领军行至城外，却见沉璧等在那里。她一身男装英姿飒爽，跨坐在马上昂首看他。
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，傅恒恍惚中冒出这个念头，良久才反应过来行礼：“容嫔娘娘，您怎么在这儿。”
沉璧拽紧缰绳，脆生生地反驳：“这里已经没有容嫔了。”
她看着傅恒震惊的样子，翻身下马离他更近些：“傅恒大人救过我一命，帮人帮到底，不如干脆带我离开这里。”
傅恒难以回避沉璧坦率的目光，脸色变了又变：“沉璧，这是行军，不可儿戏。”
“我自幼精于骑射，部落里最年轻的勇士也追不上我，”沉璧毫不退让，掷地有声：“我不会拖累你，更不会死缠烂打，若哪一日傅恒大人嫌我麻烦，我就回到草原上去。”
傅恒看着她灿若星辰的双目，又回头望一眼等候的大军，摆一摆手：“时间紧急，不要耽搁了。”
沉璧作揖，道一声“是”，利落地爬上马背。
却在将军转身后，笑弯了眼睛。
纵使太阳再也不会升起，她也找到月亮了。
tbc.
送走沉璧啦，虽然她还会回来的(。)
剧本里就觉得令顺的关系很有张力，但是沉璧太变态也太惨了，所以我作了一些修改。在我看来，她和璎珞是有算计有猜疑，但也有真心相惜的关系。
她们都不属于紫禁城，但璎珞有小四，所以她心甘情愿，而沉璧，我就成全了她离开。
至于傅恒和沉璧，确实是受了邪教的影响(。) 不过他们都是失去了最爱的人，也不会再死心塌地爱上谁，就像沉璧所说，有这一点点光，就足够了。
各人有各人的归处，都是好风景。
之后就是紫禁城绝美爱情故事了。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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